風雪丫口
彩云之南,論地域之偏遠,非獨龍江莫屬。若論戍邊之孤獨,風雪丫口定是首當其沖。
風雪丫口,地處中緬邊境高黎貢山山脈,海拔達到了3150米。這個幾乎是掛在山巔的邊防要地雖然地處北回歸線以南,但人們似乎從來沒有將其列入南方,而只是謂之以南疆。
疆,《說文解字》是將其分開解的——左邊之弓,說的是憑借弓箭的射程和威力,進行丈量和獲取;而右邊的畺,則是非常形象的一塊塊的田地,含義為土地之界。
可以設想的是,疆字后面,必定深藏著一段開疆拓土的血色史詩、挽弓辟壤的凜冽滄桑。
盡管早已無緣邊防一線,但作為新聞工作者,邊海防線上的英雄與忠誠,錚錚雄關間的風骨與情懷,始終都是涌動于我心中的激情敘事。
風雪丫口的夜,繁星滿天,山林寂靜。
民警伏暉睡不著,索性披衣起身,靠著手電光習慣性地望向中國地圖上的“江蘇”——那里,是他的家鄉。
2019年1月,隨著公安邊防部隊轉改,在河北服役的伏暉來到云南怒江,經過系列培訓后,他正式成為了魯掌邊境派出所的一名外勤民警。至此,風雪丫口開始鑲嵌進他的記憶。
來風雪丫口之前,伏暉一直在都市,從未見識過真正的大山。而他在這里的第一個收獲,就是對成語“開門見山”有了清晰直觀的理解。
“這里的星星怎會這么低?”在風雪丫口的第一個晚上,伏暉望著一閃一閃的“星星”充滿了新奇。第二天天亮,他才知道那是遠處山上住戶家的燈光。推門即是大山,在這里“開門不見山”才顯得稀奇。
對23歲的伏暉來講,走進風雪丫口,是一種青春的選擇、成長的歷練。
就好比平凡的一粒沙,在蚌殼之內,歷經打磨,終會變成熠熠生輝的珍珠。這些苦,終會落在春的泥土里,長出堅強的種子。
在這里工作一段時間后,伏暉對風雪丫口有了更深刻的認識。
風雪丫口的地理名稱叫“片馬丫口”,此處氣候條件惡劣,年降雨量在2500毫米以上,最大風力達到每秒25米、年平均氣溫在6℃至7℃上下,極端最低氣溫零下20℃左右,常年濃霧緊鎖、大霧彌漫,年日照率不足1000小時,每年有4到6個月為大雪封山期。下雪期間,駐守在風雪丫口的戰友除了正常執勤巡邏,還要帶上鋤頭、鏟子、鐵鍬,到路上去鏟雪除冰、保障道路的暢通。雪大的時候,一夜之間能將營房給埋沒,戰友們早上起來需要掏個洞才能從雪堆里爬出來。丫口便冠之以“風雪”聞名。時間久了,人們更習慣稱之為“風雪丫口”。
1963年,國防部授予風雪丫口哨卡“鋼鐵哨所——風雪丫口排”榮譽稱號。這里,更是周總理牽掛的“鋼鐵哨所”。
記不清是哪年的除夕夜,執勤哨兵突然接到一個電話,幾聲“喂喂”之后,對方告訴哨兵:“我是北京,我是周恩來。”
“總理……周總理的電話!”機敏的哨兵稍一愣怔,立即大聲喊叫起來,丫口排的戰士們一下子全圍在了電話機旁。
“同志們辛苦了!我向你們表示節日的慰問,向我們的邊防戰士問好!”周總理的聲音是那么洪亮,那么慈祥!透著濃濃的愛意。戰士們圍著電話機,仿佛圍住了一個大火爐,心里熱烘烘,身上暖洋洋,人人臉上放著紅光……
駐守在風雪丫口的戰友雖然身居荒坡野嶺,黨和人民的關懷卻時時溫暖著他們的心,激勵他們為祖國為人民在這冰天雪地里站好崗,放好哨。有的老兵超期服役仍要求上丫口執勤,有的戰士輪換幾次卻堅持不下山。“一顆紅心永向黨,扎根雪山保邊防”,是風雪丫口戍邊戰友初心最真實的寫照。
如果說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支撐他們是忠誠,那么邊境巡邏就是他們人生當中一段難以忘懷的青春記憶。對于伏暉和戰友們來說,巡邏是一項再熟悉不過的任務,荊棘密布、積雪難行、毒蛇等等,這些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無時無刻不在考驗著戍邊戰友的意志。
跋山涉水中,他的腳打出一個個血泡,他抱怨過;面對茫茫密林中的孤獨,他害怕過。跨越風雪丫口,走過無人區,一次次征服高山后,伏暉突然意識到,他擁有了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堅強。
人們向往壯美的人生,并為之去苦苦追求。丫口戰友堅守在那冰坡雪嶺,以堅定的信念和頑強的意志向生命的極限挑戰,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書寫出壯美的人生。
伏暉清晰記得,今年2月12日,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,風雪丫口的寒風呼嘯著,像是要把這個地方吞噬了一般。雪,越下越大,竟然沒過了膝蓋。因為這場雪,六庫進入片馬的唯一通道,中斷了。17輛車,36名群眾相繼被困在這里,被困的群眾中,還有一名高齡孕婦,情況十分危急。正在執勤的戰友們獲悉后,第一時間奔赴救援,他們沿著躍片公路,在雪地里艱難的前行著。
靜謐的山谷中,只有腳步與積雪碰撞時的吱吱聲四散開來。
兩個小時,他們終于找到了被困的群眾和車輛。天寒地凍,戰友們脫下自己的大衣,蓋在又冷又餓的群眾身上,把帶來的礦泉水和面包,一一分發到他們手中。同時,刨冰鏟雪、推車修路、安裝防滑鏈,幫助受困車輛一輛接著一輛地脫離險境。
就在這時,不遠處傳來一聲叫喊:“車卡在這出不來了,快過來幫忙!”原來,一輛白色面包車卡在水泥護欄,車輪全被淹沒在了大雪之中,鏟雪工具施展不開。怎么辦?一籌莫展之際,歐新文一個箭步鉆到車底,單膝跪下,一只手撐在冰冷的雪地里,徒手使勁刨車輪下的積雪,一下、兩下、三下……不知道刨了多少下,車輪終于和積雪脫離開來。
看著車輛在風雪中小心翼翼地走遠,歐新文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。看著路面還在不斷堆積的大雪,他想拿起旁邊的鐵鍬,繼續清理積雪,可彎腰的時候,發現手已經沒有了知覺。
伏暉說:“每次奔波在邊境線上的風雨中,祖國,這個神圣的詞都會驟涌心頭。”
山河定格為風景,歲月儲存進記憶。讓伏暉未曾料想的是,自從來到風雪丫口,那些曾經只是在電視上出現的畫面,竟成了他的日常。
伏暉有一張最喜歡的照片:夕陽下,風雪丫口寧靜安詳,鮮艷的五星紅旗,在祖國的西南邊陲,迎風飄揚,不遠處,幾名身著警服的戍邊人,正向前邁進……
是夜,我望著祖國西南,寫下這樣的日記:在風雪丫口,伏暉和他的戰友們,正勇敢地把自己凝固成了一個個路標,永恒地指向祖國邊疆。
作者簡介:王貴生:現供職于新疆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,著有散文集《謝謝你——一不小心就溫暖了我兵荒馬亂的青春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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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方莊